■ 樊星

　　近三十年来，周梅森推出了多部反腐文学力作——《国家公诉》《我主沉浮》《绝对权力》《梦想与疯狂》《至高利益》《中国制造》《人民的名义》《人民的财产》，是当代政治小说的代表人物。其中多部都被改编成电视剧，产生了热烈的回响。长篇小说《人间正道》出版于1995年，后也被改编成热播的电视剧。此书通过刻画一位贫困地方的市委书记吴明雄在深化改革中上下求索、纵横捭阖，在官场的复杂关系、群众的焦虑情绪、黑恶势力的兴风作浪中奋力突围，虽然不断遭遇各种麻烦，但终于在一批同行的鼎力协助下如愿以偿，走上了人间正道。小说对广阔时代风云、复杂人际关系、尖锐社会矛盾的描绘笔力遒劲，如此刻画的突围英雄群像格外真切感人。同时，小说以“人间正道”为题也表现了作家呼唤天地间正气的匠心。

　　小说开篇，就通过各种社会矛盾的尖锐、集中、突发，写出了“一把手的日子不好过”的重重难题：企业亏损、数万工人下岗、聚众闹事，刑事案件高发，缺水限制了企业的发展，为了争夺水资源发生了大规模的流血械斗，供电也紧张，还得招商引资，还有应对不完的各种算计、斗争……老书记倒下了。接班人是谁？又有各种盘算、各种议论。就这样，作家勾勒出社会转型期矛盾的错综复杂、惊涛骇浪，留下了谁、靠什么力挽狂澜的悬念。女县委书记刘金萍带领警察、民兵控制住械斗的局面，另一位县委书记程谓奇则连唬加诈地用圆滑化解尖锐冲突。这些都写出了处理突发社会事件的不同应对，有时是豁出去的厉害，有时则是随机应变的心机，而不可能是空洞的口号与说教。

　　吴明雄上任后，看准了体制的积弊，也深知人际关系的复杂，仍然抱定了“押上身家性命”的决心，一边争取上级的资金支持，解燃眉之急，一边激活招商引资的思路，开展修路、引水的工程，同时还得应付各种算计、各种告状、各种博弈。作者由此写出了其“复杂性”：光凭理想、赤诚是不够的，还须经得起误解、委屈和突发事件、连同部下出事的一连串严峻考验。读到此，我不禁想起了当年曾经辉煌的“改革文学”（从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张洁的《沉重的翅膀》到柯云路的《新星》），那些名篇也感慨过改革之不易；还想到了二十多年来坚持原则的干部（如《我向总理说实话》的作者、后成为“三农问题”专家的李昌平等等）。另一方面，现实中仍然还有不少干部忍辱负重，低调实干，见招拆招，终于抓住机遇，励精图治，事业有成（如引起过争议的山西某市长吕日周，也是柯云路《新星》一书主人公的原型）。

　　吴明雄有想法、有魄力，也得到了上级的支持，即便如此，仍然遭遇了突发事件，包括精明的下属别有用心地谎报军情，以及基层层出不穷的矛盾纠纷，他也有过向上级吐槽的忧愤。好在公道自在人心。随着修路、引水工程的推进，流言蜚语不攻自破，苦干的干部们付出了不少代价，那块土地上的人们终于走上了旧貌变新颜的人间正道……由此也想到改革开放这些年来，虽然社会问题层出不穷，但生活的巨变大家却有目共睹、各自会心。小说中那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清楚，我们是在救亡啊！”的感慨读来令人百感交集，不由得想起当年一部刻画改革之难的电影《血，总是热的》。在民族危亡的峥嵘岁月，“救亡”曾经唤起过全民抗战的斗志；到了建设现代化的年代，仍然需要有“救亡”意识来激励当代人，而各种夸夸其谈、明哲保身、阴谋诡计都可能淹没“救亡”的忧患与激情。正气与叹息、坎坷与搏斗，就这样如影随形。

　　作家周梅森通过一场改革风云为铁肩担道义、苦干实干的人们谱写了一曲正气歌。这样的正气歌不仅仅充满正能量，也具有警世的意味。